题记：人活得越明白，死得越早。
上我在二十六岁的时候，经媒人撮合，和邻村的一个叫春梅的女孩相亲。等我拿着瓜子、糖块去媒人家相亲时，一见到春梅，我恍然大悟，“这不是我小学同学吗？”
春梅显然也认出了我，因此我们两人在青春悸动的年龄，说了许多后来想象很可笑的话。又因此，我们两人一见钟情，有了后来的婚姻。
当然，我的不幸，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。
我们在见了第一次面后，加之媒人中间的撮合，第二个月就订了婚期。在订婚的当天，我们家给了春梅家三千八百块钱，春梅家给我们家送了两床被褥，这算是有了婚约，男方、女方都有主了。自然少不了摆宴席，请客吃饭了。
由于我俩都到了结婚的年龄，农村讲究早婚早育，双方父母经过商量，就把婚事订在了当年的腊月十八，我和春梅正式完成婚礼，步入洞房。
第二年十一月份，春梅就给我生了个男孩（大虎）。我们全家都很高兴，春梅无疑是我们全家的功臣。
第三年，春梅又给我生了个老二（男孩），我给他起名“小虎”。到此时，我和春梅结婚三年，我一直在镇上的纺织厂当维修工，春梅则在县里的某饭店当服务员。我们两人从小虎出生后的第五个月，开始产生矛盾。
一开始，我告诉春梅不要在县里面的饭店当服务员了。
“每个月挣得也不多，离家又远，老婆你这样每天跑，太辛苦了，我心疼！不如你来我的纺织厂上班吧！”
我完全是好意，完全是为我们两口子（不，为我们一家四口）着想。
不料春梅勃然大怒，她疯了一样，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道：
“王志刚，你把老娘想成什么人了？老娘让你当王八了吗？切！你个废物！”
这一刻，春梅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竖了起来。我想，看来不光是动物，人发怒的时候，也会毛发耸立！
我不知道春梅从哪来的这么大的气（这是我们婚后她第一次发这么大火），我一时手足无措，磕磕巴巴，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。
我这么一来，反而增加了春梅嚣张跋扈的气势。
她把手高高举了起来，嘴唇发抖。但她的手最终没有落在我的脸上。可能是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吧。
但即便如此，我还是被她吓得缩颈藏头。最后春梅吐沫星子四射地说：
“王志刚，以后我的事，你少管！”
说罢，她气势汹汹地走了。
当时是晚上七点，我以为她回娘家了（其实并不是），也就没去追她。
我想春梅过几天气消了就好了，我们还是恩爱的夫妻，两口子嘛，“床头打，床尾和。”
事实上，第五天，春梅果然高高兴兴地回来了。她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半只烤鸭，一瓶二锅头。
“老公，工作累吧？这是我专门在城里给你买的烤鸭，你尝尝，特好吃！”
我受宠若惊，咬了一口，冰凉，味道像烂棉花一样。但我还是笑着说：
“好吃！好吃！”
当天什么都好，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，春梅让我去沙发上睡，我说：
“这是为什么？”
春梅笑笑，“我这几天不舒服，委屈你了。”
我豁然开朗，原来是她的生理期来了。我就说“好，我睡沙发！”
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，此后我们在一起时，这成了她“拒绝”我生理需要的理由。
但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，我有两个小子要养，我爸妈也将步入老年，万斤重担都将压在我的身上。我只能不要命地奋斗、挣钱。
而我那时唯一挣钱的方法是，在纺织厂当我的修理工，每月挣两千五百块钱。
如此过了半年，在我家老大大虎两周岁，老二小虎一周岁的时候，有一天晚上春梅兴高采烈的回了家，让我以为以前所有的不痛快都过去了，我就热情的招待她。
不料，她的热情只是针对我家小虎，她拿出买的吃的喝的玩的逗小虎，对待一旁的大虎，则像对待石头一样，冷漠无情。
我很是不解，就自作主张，把她买的零食给大虎。但春梅一把夺了过去，笑脸立马变成冷脸。
“这是给你买的吗？王志刚，你要点脸不？！”她呲牙咧嘴的对我说。
我一愣，笑着说：
“我不要，我给大虎吃点……”
“给他吃！你自己买去，不要脸！”她抱着小虎往院子里走。
我连忙拦住他们，“这么晚了，你们去哪？”
“回家！”
她抱着小虎推开我，径自往门口走去。此时天上一轮皓月，饱满的像个烧饼，时令快八月十五了吧。
我怀着落寞的心情回到了屋里，两岁的大虎呆呆地看着我，等我蹲下抱起他的时候，他哇的一声哭了。我想给他找点吃的哄他，没有；我只能去厨房找了半块凉馒头，给了大虎后，他流着晶莹的泪花，啃着凉馒头，总算止住了哭声。
这一刻我心都碎了。我实在想不明白，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，她为什么分开对待！
看来我俩之间有必要敞开心扉谈谈了。
三天后，我和同事倒了个班，就去了县城春梅工作的饭店。
我见到春梅后，她对我的到来颇有怨言，但还是碍于旁人在场（可能是不想在熟人面前丢人吧），她答应和我谈谈。但她说，要等她忙完后。
我说“好”。
但我这一等就是半天。
我是中午饭后过来的（其实我没有吃午饭），大概两点左右。我等到了晚上九点，春梅才懒洋洋地从饭店走了出来，问我，什么事，说吧。
我一肚子怨气，她太过分了，就直接问她：
“你还过不过？你这是什么意思？！”
春梅笑笑，说：
“王志刚，咱们离婚吧。”
我一愣，顿时气愤全无，像被风吹灭的蜡烛一样，反而低三下四的说：
“春梅，我说气话呢，咱们都两个孩子了，怎么可能离婚呢？”
春梅脸上还是挂满笑容，“王志刚，我没和你开玩笑，明天咱们就去离婚。”
话毕，她从我身边翩然而过。
第二天，春梅一早就来找我，说要和我去民政局离婚。我说春梅别闹了，好好过，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。
春梅丝毫不为所动，执意要我和她去。她甚至连在一旁哭泣的大虎都置之不理。
最终惊动了我住在隔壁的父母，他们两人哀求春梅，这场闹剧总算结束。
后来我想，这时候的春梅还没有铁石心肠，她内心还有一丝善念，给了我父母一个面子。
春梅走后，我父母对我说：
“志刚，能过就好好过，不能过就算了吧！”
他们说这话的时候，满脸哀伤，不是被逼到绝望，那个父母会让自己的孩子离婚呢？
即便如此，我还是和春梅名存实亡的又过了半年，第二年开春，我们两人才办理了离婚手续。
在拿了“离婚证”后，我问了春梅这么一个问题：
“你为什么不喜欢大虎！”
春梅把眼睛眯成一条缝，说：
“因为他长得像你。”
我心想，小虎难道长得不像我？
下我们离婚后，大虎跟我，小虎跟春梅。除此之外，春梅只拿走了她的东西（比如衣服，心爱的小饰品，等），其他的全部归我。
说实话，她也没往这个家添置过什么东西。
一个月后，我听说春梅带着小虎去了S市，我很伤心。
这个消息是我好朋友“流影飞逝”告诉我的。他真名叫文峰，“流影飞逝”是他在头条号用的笔名。他告诉我春梅去找他，当时他正和李文、胡伟（胡医生）在一起吃饭，就顺便邀请春梅一起用餐。在吃饭的间隙，春梅告诉他们，她和我离婚了，她现在住在S市，生活很好。
“春梅，那么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？”流影飞逝说。
“没……没……没什么事……”春梅吞吞吐吐。
“春梅，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，咱们从小在一起玩大，我只要能解决，一定尽力而为！”流影飞逝喝了一口酒说。
于是春梅就说出了要借钱的事。
“借多少呢？”
“五万。”
我朋友流影飞逝愣了一下。五万块钱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，他虽然写文章挣了点钱，可在S市生活消费很高的。他除了写作外，并没有别的副业。
但最终，我的好朋友还是借给了她钱。他对我说：
“我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。”
我想说，我和春梅早已离婚了，不用看我面子。可张了张嘴，并没有说出来。
其实，春梅见了他后，就说出了我俩的事。流影飞逝借给他钱，我想应该是一种对童年生活的回忆。这就像你看到儿时的动画片，会多看几眼一样。这是一种昔日情怀。
当然，流影飞逝是一个高尚的人。
春梅借了钱后，也并没有像对我一样，她不出半月就把钱还给了他。
“她还我钱时，像变了一个人一样，满身的雍容华贵，珠光宝气。不过她说话对我还是那么客气，就像我借她的五万块钱，救了她的命一样。她非要多给我一万，我不要。最后请我吃饭。”流影飞逝说。
我内心酸酸的，“那么她有没有提到我？”
“没有，”他苦笑一声，“从我和她第一次见面，到她后来还钱，他始终没有提过你！”
我本不该问流影飞逝这句话的，这岂不是自取其辱。可是我内心深处，总有那么一点遗憾。这心情就像丢失的童年玩具，明知已毫无意义，可是总是会想。
时间就这样过去了。
五年后，我三十五岁了，大虎九岁。我还是在纺织厂做我的修理工，大虎在我们村的小学读三年级。
这五年来，我没有再婚，这是因为，一，我带着孩子没有对事的。二，能看上我的女人，不是瞎子就是L子，又或者肢体残疾。我虽然是再婚，可也没有破罐子破摔。所以我的婚事就这样耽误下去了。
反而我听闻春梅，在和我离婚后的第三年，就嫁给S市的一个做生意的男人。我想她借流影飞逝钱的时候，应该正和那个男人处于恋爱的蜜月期。
春梅和那个男人结婚后，生活了不到一年，就再次离婚。之后她带着小虎，一直生活在S市，没有再婚。
至于春梅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离婚，我不得而知。
这五年来，我带着大虎，不说富贵，可也衣食无忧。即使我最贫困的时候，也没有亏待过大虎，他想要什么吃的、玩的，我从来没有拒绝过，我不想让他因为没有妈妈，而和别的孩子有差别。
可即便如此，我发现这孩子性格愈来愈孤僻。他先是变得不爱说话，无缘无故的发脾气。后来他开始逃学，我说了他几次后，他虽然去上学了。可是他无缘无故的和同学们打架。有一次，就因为有个同学对他说：
“大虎，你看我的新衣服多漂亮！”
大虎二话不说就和同学打了起来，最后把同学打翻在地，新衣服沾满了脏泥，才住手。
“大虎的爸爸，你家孩子我可管不住了。你没有看见你家孩子看我的眼神，想要把我打一顿似的。”老师满腹抱怨的对我说。
我少不了对老师赔不是，赔人家的衣服。等我回家后问大虎时，他不说话，只是看着我吃吃的笑。也是奇怪，这一刻居然让我想到狗受到惊吓时的呲牙咧嘴……
老天啊，你能想到，这是一个九岁孩子做的事吗？
我是个老实本分的人，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会变成这样。后来我把这一切根由归结于大虎缺少母爱。这时我又想到了未婚的春梅，就有了和她复婚的想法。
我是这样想的，不论什么东西都是原配的好。比如汽车的零件，原装的总是比副厂的好。因此原配的夫妻，难道不比“半路夫妻”好？
更何况，春梅都结过一次婚了，这就像三手的物品。我始终单身，我不嫌弃她，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？
可是我错了。虽然汽车上原装的配件比副厂的好，可是它已经坏了。坏了的东西能和好东西比吗？
当然比不了了！
只是我当时不明白这个道理，才会无故受辱！
我带着大虎坐车去了一百公里外的S市，自然少不了麻烦我的好朋友流影飞逝了。我告诉他能不能把春梅约出来，我和她好好谈谈。
我好朋友一眼就明白了我的意思，当即答应这事他来办。
春梅也确实给我好朋友面子，我们见面约在第三天中午。为此我特意给大虎买了身新衣服、新鞋，我不想让春梅觉得我们过得差。
大虎也很配合我，只是我给他买鞋的时候，他问了我这么一句话：
“爸爸，值当吗？”
我哑口无言。他一个小孩知道什么？这话更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。我只能笑着回他：
“你想吃什么？爸爸给你买！”
后来我常想，如果当时我稍微把大虎的话思索一番，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不可逆转。
只不过我当时觉得“水到渠成”、万事俱备，沉溺在兴奋之中，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，才有了这种不应该的疏忽。
等到三天后，我带着大虎去见春梅。她是一个人来的，她见到干净利落的大虎时，果然喜形于色。
她伸手去摸大虎的小脸蛋，不料大虎一巴掌推开了他，说了句“脏”。他的声音很小，可是在午后寂静的饭店雅间内，我还是听的清清楚楚。
显然春梅也听见了，她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。她重新坐好，看着我，脸色冰冷地对我说：
“你现在还在纺织厂上班？”
“是的。”我说。
“挣多少钱呢？”
我沉默不语，我五年前挣两千五百块钱，现在依然是这个数。
“王志刚，你挣这么点钱，能养活起我们吗？”春梅咄咄逼人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，低下头。
可这时候，大虎像豹子一样跳了起来，他一把拽住春梅的头发，春梅“呀”的叫了一声，随即摔倒在地。
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，我没有想到这孩子会干这种事。等到我把他们俩拉开后，春梅披头散发，衣衫不整。
春梅先是呼呼喘了几口粗气，等到她恢复过来后，伸手就打大虎。
大虎也丝毫没有被春梅的气势吓到，他伸胳膊挡春梅的右手。就这样一个九岁的孩子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，在饭店的雅间内打了起来。
不知道是春梅舍不得下手，还是别的原因，大虎居然丝毫不落下风。这场闹剧直到遍地都是碗、盘子的碎片，才被我制止住。
春梅满脸通红，指着我俩说：
“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！两个王八蛋！”
话毕，摔门而出。
我像做梦一样，赔了饭店的钱，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，带着大虎离开了饭店。
之后，我请好朋友流影飞逝吃了一顿饭，就带着大虎回老家了。
在车上，我问大虎：
“你为什么要打你妈妈呢？”
九岁的大虎看了我一眼，然后慢悠悠地说：
“妈妈不是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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