喝汇源果汁,走健康之路”,“有汇源才叫过年!”是很多人熟悉的广告语,在过去一提到果汁,就能想到汇源,作为曾经的“民族饮料”,汇源果汁曾连续十几年一直都是国内市场第一,曾抛下万拿下央视黄金广告权,北京奥运会的赞助商,还创下港交所最大规模的IPO记录,其创始人朱新礼一度被认为是“民族英雄”,创造属于自己的民族品牌。
然而现在,汇源在各大超市饮料货架中越来越少见,汇源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,肉眼可见地衰落下来。目前,汇源退市,申请破产重组,欠下数百亿债务,创始人朱新礼辞职,冻结41亿资产,被列入老赖的名单。
汇源从红极一时,曾经的巨无霸公司,连可口可乐这样的巨头把它视为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,如何沦为资本弃子,沦落到如此天地?
初出茅庐
年,邓小平南巡,发表了著名的南方谈话。从此改革开放的浪潮普及全国,不管当官的,还是百姓,还是知识分子,纷纷下海创业,这批人被称为92派,朱新礼就是其中的一员,当时40岁的他,可以说是官场上的一颗然然升起的新星,仕途不可估量,但他不顾家人领导的反对,辞职下海经商,承接一家欠债千万,已经快破产的水果罐头厂,也是汇源”梦”开始的地方……
朱新礼和邓爷爷合影
朱新礼出生在山东沂蒙山区一个贫穷的山村,从小他就对“经商”感兴趣,上小学的时候,他就去山上挖草药,捉毒蝎子,卖给商家换取学费,自给自足。
他觉得处在这个贫穷的山区,交通极其不好,想要出人头地必须要学会开车,学会开车后,他极其大胆的承包了沂源县的第一辆“解放牌”大货车,开始搞运输,第一年就成了村里的万元户,赚了5万元,第二年20万,就这样积累了原始财富。
村里的其他人很是眼红,想让他带着大家一起赚钱,于是大家选举他为村主任。当时光是靠种庄稼,发不了财,再一次村里的会议当中,朱新礼说种水果,然后到县里去买,村里人很是反对,万一水果种不好,又没有粮食,那不就饿死了。后来朱新礼承诺说,谁种水果,我按照种植面积发放你粮食,这样才让村民种了水果。
种水果这一步棋确实让村民的生活提高了,朱新礼抓着村民的热情,先后在村里开办了27家小型工厂,就这样,村里出现了多个万元户,可以说赵本山那句台词:“老伴啊,饭做好了,“下楼”咪西吧”在这个村是常见的情景。
朱新礼客串
朱新礼成了县里的名人了,先富带动后富,年,37岁的朱新礼被县领导列为重点培养对象,到山东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习。年,学成归来后,朱新礼担任沂源县外经委副主任,仕途一片光明。
问题出现了,村民向朱新礼反应,种植的水果卖不出去的就烂在地里了,水果越多,农户心里就越担心。朱新礼心里想,水果能长时间保存就好了,建冷库成本太高,那如果把它做成果汁,不久解决了农民担心的问题了。
做官就不能经商,但朱新礼对经商有着极大的兴趣,在加上”小平南巡讲话”,他找上县委书记说,我要辞职,你把咱们县里那个经营最差的那个罐头加工厂卖给我,我来经营。也就是开头所说的那个负债上千万,濒临破产的罐头厂。在外人看来,朱新礼疯了,没了铁饭碗吧,你还买下这么个破工厂,数百名工人三个月已经没有发工资了,要啥没啥,绝对脑子有问题。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。
但为什么朱新礼还要坚持买这样的一个企业呢?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中国果汁市场的空白,早就规划好了这个厂子的未来,要把它打造成中国第一家果汁饮料企业。接手后,改名为山东淄博汇源有限公司,汇源梦开始的地方。
汇源成立
年2月23日,汇源成功登陆港交所,筹集资金24亿港元,创造了当时港交所规模最大的IPO,当日股价大涨66%,多么激动人心的一刻,可这背后上演的却是比枪战片还扣人心悬,差一点就成沦为资本玩弄的玩具……
当时朱新礼正准备大展拳脚,建造一条全自动生产线,实现自己的果汁计划。去银行贷款,银行一听说那个水果罐头加工厂,见都不见你,更别说给你贷款了。四处去借钱,根本不能够,怎么办呢?
这个时候“知识的力量”发挥作用了,别忘了朱新礼在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习过,他想到日韩初创企业腾飞所采用的补偿贸易方式。
年,他自己一人去德国瑞典考察,用补偿贸易方式换取生产线的设备和无菌灌装的生产线。代价就是用生产出来产品也就是果汁返销给设备供应商,也就是拿产品换设备。补偿贸易在国外是很普遍的,比如可口可乐换取奶酪的故事。
年,朱新礼引入德国生产线,在德国技术人员的帮助下,第一批果汁生产出来。但是中国果汁市场空白,喝果汁?吃水果不就行了,费那劲干嘛。消费者没有和果汁的习惯,源源不断的果汁生产出来,但就是卖不出去。向内走不通,可以向外销售。
你能想象到在90年代,一个小县城的公司,能想到开拓国外市场,不是东南亚的,而是欧洲的?这眼光多么深邃。
就这样,朱新礼又只身一人带着果汁,还有煎饼去参加慕尼黑的食品展。当时朱新礼表面风光,但实际上基本没钱了,甚至都请不起翻译,就找到朋友德国留学的孩子担任翻译。因为是中国生产的产品,很快就引起了老外的目光,很新鲜,以前没见过中国产品参加过。再加上自己的口感独特,很快经销商找过来,就签下了吨苹果汁的订单价值万美金。
之后,汇源果汁开始销往30多个国家和地区,朱新礼成为一个帮数百万农民脱贫致富的“92派”创业英雄。毕竟朱新礼是一个农民企业家,内心还是想在中国做生意。第一件事就是”迁都”,作为当地的纳税大户,当地政府很是不情愿,但打不开中国市场没办法。北京在当时是市场的风向标,年,朱新礼率领30多位员工迁往北京顺义,创办了汇源食品饮料有限公司,正式进入中国果汁市场。
改变一个人的消费习惯,先给消费者植入一个观念。朱新礼开始推销汇源品牌,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,年,朱新礼以万元拿下央视《新闻联播》5秒标版广告权,这笔费用比当时一年的销售额还多。
那个年代,普通民众还是很信赖电视广告的效力,更何况央视广告了。“喝汇源果汁,走健康之路”成了当时最成功的广告语,深入消费者脑子里。从此汇源果汁迅速打开国内市场,成了家喻户晓的品牌。年汇源占据了果汁行业榜首的位置。
当时的果汁厂一般是收购农户手头上的水果,自己加工,没有自己的上游产业。朱新礼一直有着“大农业,大有作为“的愿景,不仅仅只想做果汁,他想把上游的农业,果业打造出来。想要打造这么大的板块,需要资金,也就是资本的介入。
资本博弈
年9月,朱新礼接到了唐万平的电话,邀请他到新疆参观。谁是唐万平?德隆系的掌舵人,通过资本运作,从一个西北边界的小公司,到后来掌控资产上千亿的金融帝国,成为“中国第一庄“。德隆野心勃勃,也有着”大产业“梦的愿景,只不过农业只是其中产业的一部分。到新疆后,唐万平开始了”唐氏洗脑“,由德隆来整合果汁产业,以北京汇源为平台,逐步收购果汁巨头,构建产业巨无霸。未来三年,要把汇源做到亿。这说到了朱新礼的心坎了,于是一拍即合,展开合作。
唐万平出资5.1亿现金持股51%,汇源以硬件资产入股占49%。双方合资成立“北京汇源”。
此后两年内,开始不断扩增收购,全国密集检建厂,在重庆更是建造了亚洲最大的果汁生产基地。全国当时仅有14条PET生产线,汇源一家就占了11条,每条生产线约1.1亿,
年、年汇源集团的销售收入分别为15.4亿元、22.3亿元,利润则猛增到2.5亿元、2.7亿元。
汇源这边的火烧的很旺,发展如火如荼,但德隆玩的是金融,随时要看市场的变化,年,沪指从点几乎跌了一半,于是德隆就从汇源这个”现金奶牛“多次借钱,累计接走3.8亿。这个时候朱新礼觉得不对劲,德隆不发展实业,只是把汇源当成一个整合资源的平台,也就是印钞机。于是就上演了扣人心悬的公司争夺战。
年初,朱新礼开始筹划股份回购,于是朱新礼开始寻找能从德隆手里回购股票的公司,找到了香港某一家知名投资公司,唐万平提出准备用当年合资公司7倍利润的价格回收,也就是7亿人民币,可是在这一年非典爆发了,吓走了那家香港公司。
此时,德隆也想收购汇源手上49%的股权,来抬高新疆屯河的股票,缓解资金困难的困境。双方僵持不下。德隆说,你想回购可以,我再加一个亿,你给我八个亿,我就把股份卖给你,老朱说,你想都不用想,不可能给你八个亿。双方僵持不下。
朱新礼对德隆更加感觉不对劲了。为什么德隆在乎这一个亿两个亿的?是不是遇到了危机?资金短缺?于是朱新礼只能釜底抽薪,最后一战,提出对赌协议:一个星期内,拿出现金要么我买你的51%,要么你买我的49%。提出这样的对赌协议,是基于朱新礼断定德隆肯定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出来。
但是德隆玩的就是金融,一开始就在汇源的财务部门安插了“底细”,那个底细的人告密德隆说,汇源集团刚刚投完20亿的生产线,现金几乎没有了。于是德隆欣然答应了。
朱新礼自己心里算过:德隆已经从汇源借走了3.8亿,之前刚合作的时候承诺的5.1亿资本金还有2亿没有到账,加上这总共5.8亿,也就说只要在7天内再凑2亿元就行。
于是老朱找到北京顺义区领导求救,汇源作为纳税大户,可不能置之不理。第二天,老朱就收到了2个亿。此时的唐万平也突发脑淤血,接手的唐万新也就无奈答应了。从此,朱新礼掌握了汇源的绝对控制权,德隆也退出了汇源。
一年后,德隆系资金链断裂,这个金融帝国轰然倒塌。汇源是唯一一个从德隆手里逃生的那一个。
在这场交易当中,朱新礼认识到股权的重要性,之后进行了股份改革,自己持有公司股份80%,朱新礼的弟弟朱新学10%。同时朱新礼对资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也是从此埋下了隐患。
可口可乐收购汇源
因为之前汇源冲的太猛了,建厂,收购,扩大产业规模,银行贷款也越来越多,负债率也越来越高,每天偿还的利息也越来越多,资金链更是紧张,银行建议汇源引入外资,避免引起财务的危机。
经过层层筛选,汇源将在达能集团,可口可乐集团,百事可乐集团,统一集团选择资本介入展开合作,最终与统一集团合作。
当时,汇源是唯一一家打通了果树种植、加工、销售全产业链的企业。汇源以核心业务资产入股占95%,统一斥资2.5亿人民币,只占了5%的股权,因为当时汇源果汁估值50亿。
通过传真的形式,两家公司签署了合作协议,在开曼成立中国汇源果汁控股公司。但是因为政治的原因,让这项合作戛然而止,台湾政策规定,台湾企业在内地投资不能超过资本净值的40%。统一集团多年来在内地累计的投资,恰恰到了这个界限。
这时,达能集团介入,10亿元人民币将收购汇源22.8%的股权份额,同时入住的还有美国华平基金、荷兰发展银行和香港惠理基金作为战略投资者,总融资2.2亿美元。
年2月23日,汇源成功登陆港交所,筹集资金24亿港元,创造了当时港交所规模最大的IPO,上市当天股价大涨66%,市值达亿港元,被称为港股新股王。
年,中国朱新礼福布斯排行榜第91位。汇源集团的事业也欣欣向荣,汇源果汁及果蔬汁领域,市场份额连续维持在50%和40%左右,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国最大的果汁饮料生厂商。这也让朱新礼成功当选年“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”。
但是中国果汁的竞争很是激烈,可口可乐推出的美汁源,统一的鲜橙多,康师傅,哇哈哈,健力宝等紧随其后,稍不留神汇源就会被超越。
而此时,朱新礼一直忙着他的大农业梦,和农夫山泉的橙子种植产业那种小打小闹不一样,这个大农业包括了水果,蔬菜,甚至茶叶等全面布局,只有足够大,才能在源头掌握定价权。
朱新礼投资20亿人民币在全国布局大型果蔬产业基地,很快账上资金就见底了,而且销售额也出现下滑的现象,但是,朱新礼觉得的大农业布局远远不够,还需要继续加大投入。可是这个时候又没有钱了,在加上朱新礼心里只有上游的农业,于是想把下游的汇源果汁产业卖掉,换取钱继续扩大上游布局。
朱新礼找到高盛集团说,给我找一个靠谱的公司来接手汇源果汁。而此时,可口可乐在中国的碳酸饮料市场占据60%,美汁源占领果汁市场份额10%,为了进军果汁市场早已打算收购汇源。
高盛作为中间人,把两家公司拉到一起进行秘密的商谈。更巧的时,汇源作为年的奥运赞助商,朱新礼参加了开幕式,也遇到了可口可乐的董事长。
年9月,可口可乐宣布以每股12.2港元,共计约亿港元全资收购汇源果汁,整个汇源领导层都愿意卖掉汇源,他女儿也不愿意接受汇源,此刻出售汇源能套现70亿,就可以集中注意力扩展上游的农业。
来源新华社
同时应对可口可乐的开出的条件,朱新礼削减了与可口可乐重叠的销售渠道及销售人员,以减少成本,提高利润,属于自费武功,这可是辛辛苦苦16年亲自搭建的销售团队,21个省级销售经理离职,裁掉了近0人。朱新礼这样做真的时拼死一搏,不成功便成仁。
可是这一年是年,北京奥运会,汶川地震,这一年的民族情绪十分高涨,这个时候的汇源已经不单单是朱新礼的,而是上升到了民族品牌,这是中国人的品牌,再加上朱新礼说的那句话,企业要向猪一样卖,更是刺痛人民的心。
可口可乐收购汇源更是上升到民族阴谋论,而朱新礼也被扣上了,卖国贼等称呼。人民的愤怒引起了国家的重视,8月一日,刚刚颁布的《反垄断法》正式实行,可口可乐收购汇源被叫停,这是商务部做出的第一个否决案例。这对朱新礼来说,犹如晴天霹雳。对汇源来说更是致命打击。
来源新华社
轰然倒塌
收购前,朱新礼已经预判到了果汁行业即将进入红海,娃哈哈、统一、农夫山泉,都开始挤入这个市场,利润早已大不如前。他打算卖掉果汁业务之后,往果汁行业的上游走,去种果树,成为果汁企业的供应商。
朱新礼觉得,“如果收购成功,我一下子就跟着它进入到世界多个国家去了,靠我自己做是很难的,10年,甚至一辈子我都打不进这世界多个国家。”其实这是一步很正确的棋,可是天不如人愿。收购被暂停的消息传出后,三天内汇源股价跌了60%。汇源不得不重新建立销售渠道,员工又紧急新增了1人。
不只如此,汇源让出的渠道,被娃哈哈、统一、农夫山泉饮料填补,资金被上游挤占的汇源,要重新夺回失去的市场,谈何容易?百亿市值的汇源瞬间灰飞烟灭,从此汇源一蹶不振。
年,汇源果汁出现首次亏损,这一年成为汇源果汁发展的分水岭,开启了“失血十年”之路。
之前朱新礼对上游农业大量的投资,因为资金短缺,很多项目都已暂停。每年总收入不到54亿的汇源,一年就要交给银行利息约5亿。年至年,7年间,汇源果汁仅在年盈利万元,其他年份均处于亏损状态。其中,年亏损最多达5.8亿元。
年,汇源果汁负债百亿,朱新礼能想到的筹措资金方法就是“卖身”资本,这一次,他相中的是天地壹号,但谈了三个月就崩了。年2月12日,执掌汇源果汁28年的朱新礼辞去了汇源果汁董事会主席所有职务,从此告别了一首创办的汇源果汁。
如今,汇源果汁也正式退出港股。当年的果汁大王,百亿市值灰飞烟灭。
朱新礼后期与资本纠缠,他没有宗庆后和陶碧华那样的定力,经不起资本的诱惑。因此,汇源之所以没能像老干妈、娃哈哈一样成为民族品牌的佼佼者。汇源后期的发展,失去了最初引进德国先进生产线死磕产品的魄力,在产品创新少有建树,没能跟上时代的潮流。产品包装多年不变,即不便携也不时尚,渐渐为口味日益挑剔的消费者所淘汰。
年,朱新礼接受媒体采访时说,把汇源卖给可口可乐没有任何错误,因为可口可乐只是收购了汇源的果汁业务,汇源两个字就是汉字,他们拿到美国去是不值多少钱的。而有了这笔钱,我们可以做上游。“如果年交易成功,我们已是千亿级公司了。”
如今,年近七旬的朱新礼,41亿资产被冻结,收到10次限制消费令,6次被执行信息,1次失信被执行信息,成了名副其实的老赖。
汇源果汁从中兴到衰落症结缘何,发人深省,值得复盘,分析病因。概言之:“汇源”跟不上时代新潮,产品布局缺乏市场依据,多元化,见异思迁,转型缺乏科学决策,家族式企业消耗内力……致命的弱点是“资金困局引发巨大的财务危机”,最终在市场经济的大海中卷入漩涡。
00后们对汇源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,或许属于朱新礼的时代已经过去了,正如北宋宰相吕蒙正那样发出感慨:“此乃时也、运也、命也,非吾之所能也。”
我是铺子先生,下期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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